霜花夜

晚宴上韩文清和张佳乐分别致了辞。韩文清不是多话的人，张佳乐不是会说话的人，于是讲话也比较简短，无非是感谢大家以及前途祝愿。退役这样的事情，韩文清张佳乐夺冠退隐算是喜事，晚宴的气氛却算不上喜也算不上悲，对于职业选手来说，结束职业生涯终究是断是舍是离。在座的都有这么一天，从此要告别人生中占据了整个少年和青年时代的兴趣、也是职业。

本来是互相劝酒，到后来大家都喝了很多，张佳乐喝醉了嚎啕大哭，孙哲平想上去扶他，张新杰却先了一步。孙哲平看着张新杰把人扶走，原地站了两秒终于还是没有跟上去。叶修远远的看见，心里叹了一口气。生命过客，长不过光阴百尺，终究有太多人要成为过去。

叶修最终也没逃得过黄少的劝酒，一杯下去不省人事。到最后全场除了姑娘基本都倒了，但联盟总共也没几个女选手。如此氛围，王杰希也没能少喝，但他还是惦记着把叶修弄了回去。

王杰希也醉了，把叶修扔上床的时候，看床上躺满的都是叶修，停了好一阵才止住晕眩。他替叶修把鞋子外套脱了盖好被子，去浴室放水给自己洗澡。

洗完澡出来王杰希感觉好了不少，他站在床前想着要不要给叶修擦一擦身体，却在触到叶修身体的时候忍不住心颤不止，他改变主意去浴室拧了毛巾出来，给叶修擦了擦脸和脖子。完了他也爬上床，把叶修拥在怀里闭上眼睛。

叶修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下硬硬的不太舒服。他动了动，感觉到近在颈边的呼吸，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

搭在身上的胳膊骤然收紧，耳后传来一道微哑的声音，“叶修？”

叶修机械地转过头，看见王杰希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下意识去扒王杰希的手，“你先放开我。”

王杰希移开了胳膊，反应过来现在的场景，不禁有些脸热。他出声安抚叶修，“别紧张，我什么也没做。”

虽然觉得尴尬叶修还是笑出了声，“我又不是黄花闺女……“然而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王杰希假装镇定地下床洗漱，一脸严肃的接了一句，“黄花闺男？”

“……王杰希！”叶修实在无语了，他把正离床而起的王杰希拉倒，翻身压上去，“欺人太甚！”叶修一手扶着王杰希的头对着他的嘴巴咬了下去，“哥让你知道什么叫纨绔！”

王杰希顺从得很，毫无反抗地任叶修咬，叶修到底不敢留痕迹，没有真的使劲，他转为舔吻王杰希的唇瓣，心里却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来，怎么收场啊。

王杰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叶修把舌头伸进来，只好自力更生，他抬手捏上叶修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等到叶修喘不过气来推他，他才放开叶修笑道，“嗯？什么叫纨绔？”

叶修回忆着陆流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卧槽。纨绔，也是有门槛儿的啊。王杰希的呼吸还近在眼前，叶修面热心跳，垃圾话都飙不出来，从王杰希身上撑起来，逃去卫生间洗漱。

王杰希跟去卫生间，非要挤在那不大的洗手台前面，像要跟叶修竞争空间似的。

于是两个人并排刷牙，从镜子里面看见彼此含着泡沫的嘴巴，宛如赶时间出门的上班族。王杰希一时脑补了很多。家里的洗手台比较大，两个人也是不挤的，不知道叶修满不满意自己现在的婚房，好像小了点，不满意也没关系，他名下还有没装的商住与毛坯房，到时候可以按他的喜好装，不然选他喜欢的小区再买一套也行。

直到叶修出声说：“大眼，你刷牙要十分钟？”王杰希才回过神，他吐掉嘴里的泡沫，灌了一口凉水，不由在心里耻笑自己想得太多。

太违反逻辑了，王杰希想。男人首先应当想到性，而不是婚后生活。

上午大多人宿醉未醒，叶修等不及，抛下楼冠宁自己去坐飞机。王杰希得顾着微草的小朋友们，也只好留下。

他要回去参加一个行业高峰会议。叶氏有意从房地产转型的消息传的久了，一家大地产商正在跟他分管销售的VP接触，今儿对方公司牵头开一个行业峰会，对方总裁让秘书亲送了请柬来。

会议议程是一天的。重头戏基本在下午和晚上的晚宴，叶修赶不上上午的，就只入场听了下午的。主题是房地产的变革和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凡是哪个行业谈到可持续，都表示这行已经要不可持续了。特别的是海外市场的议题占了不小的比重，现在各家确实都在“走出去”。但若只是房地产，没有哪个有名点儿的国家价格不在高位。

茶歇的时候对方CEO张宏斌迎上来跟他握手，着实地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说着久仰幸会。叶修也在打量他。这个经历传奇，作风豪迈的房地产大佬的外表并不如外界所传播的那样有多少特别之处，但颇有迫人的张力。

晚宴上张宏斌颇带着叶修引见了些人。房地产的大佬，除了那位据说还在珠穆朗玛山上爬着的，几乎到齐了。叶修于是见到了这些基本充当了房地产圈儿娱乐明星们的本尊。意外的是这些大佬还挺待见叶修，不少人颇跟他搭了几句话。

张宏斌并没有跟他深谈什么，仿若只是接待了一个好友，聊聊时事叙叙旧。但是叶修却感到威胁。并非形诸于外表或者言行，单纯只是这个人，令叶修的直觉感到危险。

秦祀礼打了招呼说来接他，被任大炮劝酒的时候，叶修便抿了一小口香槟。别人也还罢了，张宏斌眼见着他脸色慢慢红了起来，跟他说话他不会回答，只睁着一双含水量过高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你。

张宏斌震惊于这人的酒量，几乎怀疑叶修手上端的那不是酒是毒。他招呼助手把叶修带下去照顾。转身去跟任大炮嘴炮去了。

秦祀礼把人扶到车上开了车窗，叶修毕竟喝得少，被冷风一吹也醒得差不多了。秦祀礼奇道：“你酒量那儿搁着，我们劝酒你都不喝，今儿怎么会喝了？”

叶修瘫在副驾上自嘲地笑了一笑，“遇到美人了呗。”想了想，“不对，大概算是遇到君子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这是招惹上谁了，都要靠喝醉来脱身了！”

“张宏斌。”叶修闭上眼睛，“你那有他的资料么，我看着他像是想把我一口吃了。”

“胃口真大。”秦祀礼笑了笑，“要吃下你，他也得举债。现在中国现金流最好的企业，他排得上号。但是他现在接洽的不止你一家，也不止地产一个行业。这个时候铺这么大的盘子，实在是厉害。”

“你那方便的话就帮我查一下。我自己也得查一下他，总觉得不大放心。”

“难得见你担心什么。别怕，大不了不卖给他。”秦祀礼安慰道，“他是个出了名的狠人，今年地产形势不好，他瞄上的都是现金流有问题的企业，打算压价收购，你不一样。”

“这样啊。”叶修笑了笑，“你说得对，大不了我留手上慢慢卖，房地产，总归是几年内不会大跌。对了，你是有什么事？”

“我最近见了张家和王家的姑娘，王家现在跟我爹在合力打通泰国的政府关系，跟摩尔斯拜竞标一个工程，家里希望我跟王柠一起。”

“你觉得无所谓，随便谁？”叶修说。

“怎么会无所谓呢。我总还是有喜欢不喜欢的。”秦祀礼皱眉道，“我觉得王柠还好，跟她约会了几次，她好像喜欢我。”

“那你呢？”

“……”秦祀礼答不上来。他有点困惑的问，“你会喜欢一个人吗？”

叶修无语了。“你问的不是喜欢不喜欢，而是爱吧？人那么多，总分喜欢和不喜欢的，但是爱就未必了。”叶修顿了顿，看向车窗外，“你看从古至今，大家都在传唱爱情，就知道那是个稀罕玩意儿，要么转瞬即逝，要么本来就不会有多少人有。”

“那我大概是不会有了。”秦祀礼说，“你会吗？”

“这话题不对啊，你怎么尽问我。”叶修不满道，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王杰希。在苏沐橙的耳濡目染下，叶修知道很多缠绵悱恻，死去活来的爱情，但他对这种不屑一顾，他想，老子要是喜欢什么人，才没有这么麻烦，有什么能阻碍老子呢？但是跟王杰希之间，他的迟疑和推拒太过明显，他不禁的想，难道我不是真的喜欢王杰希？

秦祀礼不知道他内心戏这么足，他微微喟叹了一下，“我是好奇啊。我们周围也没人能给做个样板，好像没谁是正经谈恋爱的。大家都是联姻。周家的那个周瑾好像是真感情吧，为了个小姐跟家族死扛。逼得他爹把私生子领进了门。”

“他愿意要人不要家族，是他的权利。”叶修冷冷的说。

秦祀礼愣了一下，想起这位主儿的作派，“就像你为了游戏不要家？”

叶修难得梗了一下，他沉默良久，“人都是有责任要承担的。感谢我的父亲，没有真的放弃我。周瑾选择放弃家族，说明他觉得那位姑娘更重要。周家虽然损失很大，但也没谁规定谁家就一定不能绝不能散。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有代价就是了。”

秦祀礼默默吐槽这句话的三观。眼见着到了叶家门前，秦祀礼才刹住车，从后座拿出一份资料，转头说，“忘了正事儿了。陆流给了我最近的考察资料，让我们两有空去趟德国。他好像看上一家精密机械了。但收购有很大难度。”

叶修愕然，“开什么玩笑，精密机械欧美连出口对中国多半都是封锁的，还收购？”

秦祀礼摊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先看看吧，还有些健康疗养、智能化工类。”